主治大夫以及護士站在病床旁,弟弟的各項生命指數正快速下降。
「曾寶,你要安心地走,爸媽和姊姊都愛你。」娘撫摸著弟弟,對他喊著。
「曾寶不要擔心,爸爸會好好照顧媽媽跟姊姊。」爹眼光泛著淚。
不曾停歇的唸佛機,繼續唱誦佛號。
我則說不出任何話,只能低頭緊抓著他的手,眼淚狂洩而下,伴隨著鼻涕,滴落在床單。雖然聽說在往生者前不可哭泣,未免他有所牽絆。但我所能控制的,僅止於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啜泣聲。
一直努力封印住的悲傷,終於再也忍受不住。
所有自以為是的期盼,不斷交互著的焦慮與樂觀,從此瓦解。
我心裡面只能不停地對他說謝謝。
謝謝他誕生在我們家,帶給我們那麼多溫馨的回憶。
謝謝他心疼我的孤單,在我最無助的時刻,把我喚回了台灣。
謝謝他......
即使只是針對我的自私,我依舊要感謝他。
指數迅速下滑,似乎弟弟已經撐得很辛苦,他正乘著雲飛離。
爹親自為他拔管。
十月二十三日,下午兩點三十七分。
天使起飛的時刻表。
他持著單程機票匆忙出境,如同四個月前我離開台灣時一模一樣。
來不及好好擁抱說再見。
也來不及回頭再看最後一眼,所深愛的家人們。
醫生帶我們走進一旁的辦公室,準備商討後事處理細節。而弟弟被送入手術室,進行眼角膜的摘除手術。
剛好方橘子打來關心情況,在戴高樂機場準備登機前,我曾傳了一通簡訊告知。
「前幾分鐘才剛過世,今天蘋果日報有他的報導,版面很大。」擦乾眼淚,平穩語氣對她說。
接著又通知了正在高速公路上趕回台北的P,P顯得很懊惱,對於他那張不恰當的鼓勵字條。
「把它揉掉吧!」
「算了啦!」我說,想起了剛剛在娘手上,現在已經不知下落的字條。
醫生關起門,拿了一疊文件坐下。
「元拓真的是在等姊姊回來,本來昨天晚上已經快撐不住,但是他很堅強地撐著。」醫生說。
拜託請不要再告訴我弟弟為我做了什麼,請不要再告訴我他的好,好不容易稍微平靜下的情緒,又激烈波盪。
眼淚潸潸而下。
我沒辦法平靜地聽著後事細節,只好先行離開。
走出隔離病房,外頭等候的其他親友和同學還不知道消息。
「下午兩點三十七分,由我爸爸親自拔管,宣告死亡。」我簡短宣佈,並且試圖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大家一片默然。
我轉身往盡頭的廁所走進,沿途不停地哭。
出了洗手間,急速往另一頭返方向奔走。
好想抽煙。
但我找不到陽台、找不到下樓的出口。
哭得分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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