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17日 星期二

糞尿男女

天氣太熱太悶,濕氣達到飽和將降雨卻乾旱的頂點,想起了前天從7-11拿回來的<妻夢狗>,中午抓了書往床上一躺,沒翻幾頁就睡著了。夢裡沒有他筆下污穢帶有濕濕的腐朽體液場景,只是淺淺底如同暫時關閉螢幕但依舊運轉的電腦,事實上,睡眠淺到想不起來任何夢境。聽覺敏銳了起來,日常瑣碎顯得特別刺耳,電話鈴聲、交談聲、屋外的摩托車引擎聲,一次又一次,就在將滑入睡眠那個關鍵時忽然響起,惹得我起身關上門窗,最後仍然惱怒地放棄了補眠。決定不睡的那一剎那,前一秒跑馬燈般腦中莫名其妙轉著的影像全部快速流失,根本來不及補抓。

身為一個小說家的駱以軍,有過人的能力記著夢中的細節、場景,甚至耳墜子、旗袍質料等,還能聞到發餿的精液氣味、死亡氣味、老婦氣味......,就在清醒的那一刻,駱以軍竟然能喀嚓一聲讓一切定格,然後再好整以暇坐在咖啡館寫下這些夢境。

為什麼什麼都記不得了?我感到深深地哀傷,就像他說的逐漸毀壞。

那個癖好屎尿的男人所創造出的文字世界總是讓我迷戀不已,這多少帶有點自虐的成分,並且一而再、再而三地舔舐。獨愛<月球姓氏>那慎重卻滑稽的不可靠家族史,<妻夢狗>毫無節制的夢囈雖然非我所好(簡直亂得離譜),但我仍在圖書館借閱之後下了訂單。喜歡完全佔有某種東西的感覺,因此我的書架收藏了一排駱以軍的糞尿。

那些意象總是在想到他時浮現。拉了一褲子屎的男人在車上哭哭啼啼;屙完大便卻發現沒有衛生紙只有衛生棉(奇怪的是我竟然真真切切在捷運站廁所發生這個悲劇);那個在重考班認識然後問你肛交的女孩。結果我竟然想到了吳玉琪。

讀實踐那年的新生入學體檢,每個人都皺著眉頭在禮拜六下午端著一杯剛剛小心翼翼在廁所接住的尿液,塑膠杯握在手中猶感到裡頭溫溫熱熱的,這種害怕排在你前後左右的傢伙斜眼偷瞄你手中尿液顏色的尷尬行為,連醫院工作背景的小黃也不能倖免,惟獨吳玉琪逃過一劫。幾天之後中午吃飯前,吳玉琪拿著一本紅色的精裝折頁到保健室做證明。我們看著她的體檢成果,密密麻麻什麼沒聽過的指數也有。暑假時吳玉琪她老媽發現她抽煙以為她會掛了,因此花了一萬元要她去做全身健康檢查。「還做直腸內視鏡檢查咧,痛死了。」她說。

所以從此之後,至今四年,我仍然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聯想吳玉琪趴在檢查檯上,面部因疼痛或羞愧而嚴重扭曲,不時哀嚎。屁股上的綠色罩袍被掀起(沒穿內褲),一根直硬冰冷的金屬儀器塞進她的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