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0月18日 星期一

人體溫度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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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台灣前,不少朋友最擔心的就是,我的躁鬱症在那樣的氣候裡會不會加劇?這樣的病症跟隨我好多年,高一的時候開始有病徵,大二開始正式接受治療。所謂的治療,不過是定期到醫院讓醫生問些問題,例如睡得好嗎有沒有情緒不穩之類的,神奇的是不管回答什麼,永遠都是拿一個月份量的百憂解和安眠藥,依台灣以量取勝的醫療制度,醫生即使有心,也沒辦法花太多時間在單一病人身上。

很多人難以理解這樣的疾病,都會很雞婆的勸人不要吃藥,多出去走一走就會好。我只想說:「放屁!」

發作時,心情起伏極大,整個情緒失控到無法正常行為,跟隨著連肉體都會相當疲憊。大學一二年級時情況比較糟,接受治療後,漸有好轉,到了大三,變成季節性發作,每年春天和秋天各一次,為期一個禮拜,通常會開始於季節轉換,氣候宜人吹著舒服微風的時候。至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根據醫生的解釋,是氣候因素牽動生理反應,發出電波,繼而影響心理狀態。所以,我活生生地變成溫度計?

既然如此,我也變成季節性地接受治療,春秋天時感到不對勁,就找出預備好的藥,藥沒了,就回診。不管是哪家醫院,開出來的藥名也許不盡相同,但基本上,就只有兩種,鎮定情緒和幫助睡眠。老實說,吃百憂解的感覺並不好受,雖然可以壓抑住焦躁與沮喪的情緒,卻會讓我變得毫無感覺,無法思考任何事情。就像是一個抽空緊縮封死的塑膠膜被放置在人群中,沒辦法接收外在訊息,同時也無法釋出訊息。

打包行李時正值炎夏,也許是完全忘了這回事,或者沒那麼在意,除了猴子她堂哥幫我配的一罐調養體質與安定神經的中藥之外,醫院開的那些藥品一顆都沒帶。

結果,真真確確地,還是發生了。

兩週前天氣開始變涼,覺得有點懶散,隔了一天,便陷入了無法與人接觸的焦躁之中。看醫生嗎?喂!除非掛急診,不然在法國看醫生是要預約的,而且不是三五天,誇張點的要一個半月哪!所謂久病成良醫,這麼多年了,也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索性推掉所有的活動,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足不出戶。那幾天也不知道怎麼過的,在四坪不到的小房間內,成天不是整理窗前玫瑰花的枝葉,就是寫日記和上網。當我終於吃盡所有存糧,走出宿舍大門去街角的超市買菜時,感覺恍如隔世。

今晚在廚房和中國樓友提到兩週前的狀況,她問我難道跟朋友接觸會加重病情嗎?我笑說,不是我加重,是朋友會加重。不止是那時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狀況會把朋友搞到抓狂,更重要的,我也不想和人接觸,最害怕那時聽到一些鼓勵性的安慰話語,這會讓我暴怒。除了深交多年深諳我病徵的俊桑之外,沒有人可以把握哪個關鍵點不會把我惹毛。因此,我乾脆把自己關起來,也省卻事後要善後人際關係的麻煩。

一個禮拜過後,當我開始正常了,出門買一把剪刀,剪了瀏海。幾乎每次秋天都會去剪瀏海,雖然知道我的髮質要維持好看的瀏海並不容易,然後往往不到半個月,原本好看的瀏海,就會很糟糕地自行中分往兩旁散去。

但我就是想剪。

一刀下去,喔天哪!剪歪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修剪好。果然精神狀況不佳時還是少碰刀械,但沒辦法啊!我最愛的設計師刀神小曼遠在台北仁愛路,人在他鄉,只好什麼都自己來。

但願回台北修剪頭髮時,不要被小曼拋以嫌棄的眼神啊!

2004年10月4日 星期一

我沈沒中的床

我們窗台的花已經飄落
墜地前想起所有燦緻的景色
當嚴冬來臨前
薄雪不會覆蓋這個城市
房間老舊暖氣
緩緩運作出發吱吱咯咯行進
掏出口袋軟皺的過期票根
我用眼神賄賂絨毛帽子的年老查票員
穿越平原和冰川之後便進入深邃的海底
節慶的面具哀傷微笑
拭去它凝結的淚珠
窗面依然只有我的倒影
倫敦的NIKI在車站等著延遲班次
馬德里的雕塑家將地圖折成一艘船說

路線岔開了

於是我的列車停在轉運點
交叉路口腐敗歪斜的路標持續傾倒
地平線轉了角度
我的眼睛逐漸凍結
所有的擁抱都過於遙遠

始於蓮華散盡之日
始於太過於久遠的百年時光
未曾謀面的友人站在另一端
修補過的面容有肅穆的死亡微笑
他搖手阻止我的行進並且伸手拔斷線路
我依舊躺在我的床上
我的床在哪裡我的床在漂流
我的馬達沒油了我的槳斷了
伴隨歐菲麗雅絕望地纏繞水草
張開手哼唱賽蓮之歌
究竟要沈下或墜地
守門的陰司終於疑惑了
繁縟官僚公文印鑑往返
最後沒有人知道那條路究竟修復了嗎
我回家的路
我跳舞的路
我歡愉的路
再一次旋轉
燈光都將熄滅
日記和紙條芭比娃娃小熊在裙擺落下的深處
我的舞伴臉龐模糊
拿起鉛筆在他的眉角畫上蝴蝶
翅膀斷裂
鮮紅鱗粉滲流
這次我的床裝上了輪腳
高速行進前往應允之地
頂上水晶吊燈搖晃成無數個星月
蠟燭燒盡了眼淚才會乾涸
乾裂唇角艱鉅吐出碎片的譯文
始終無法分辨春蠶屬陰陽詞性
而後墊在頭下的旅遊導覽觀光指南都掉了頁
降落在法蘭克福候機室
蒙上灰的時刻牌已經無法再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