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7日 星期四

我的流氓警察叔叔

最近PTT笨板有篇文「我的高學歷流氓老爸」廣為傳閱,我看了不禁也轉寄給我台灣的老父老母,想讓他們開心一下。不過目前為止沒有回信,想必我爹實在很受不了這個留法多年論文寫不完的女兒不刺骨懸梁好好唸書,淨是看一些不營養的東西。

我爹是個個性嚴肅的工程師,在他身上找不到那麼爆笑的反差點,可是我想起了我的四叔。

我四叔是警察,不過從小到大似乎只有兩次看到他穿制服的印象,因為他是所謂的配槍便衣刑警。

四叔雖然是警察,可是理著三本頭(這幾年變成平頭了),穿花襯衫,有時是polo衫,配上飄飄的水洗絲長褲,腳踩牛皮涼鞋,很愛吃檳榔,菸酒更是不用說。曾經一度總是手持像總統府前便衣衛兵裝無線電的小包包,不過我看過裡頭真的只是香煙檳榔打火機之類的雜物而已,因為有一陣子台客們好像很流行拿那種包(連我都有!)。四叔看起來跟流氓沒兩樣,但是很多人都知道,在台灣有些警察跟流氓真的是一線之隔。

我爹台中高工機械製圖科、臺北工專工業設計系畢業,這兩間學校當年培養出眾多推動臺灣經濟發展的老一輩機械工程師,所以我爹年輕時應該算是村子裡的模範生。我猜我四叔是有樣學樣,所以高中讀了東勢高工製圖科,不過四叔實在太混了,好像我爹常常要代替我阿公去東勢高工作家長約談。四叔唸到畢業(據說是差點必不了業)連張製圖都畫不出來。我爹覺得這樣的狀況進業界實在沒什麼出頭天,剛好那時台灣嚴重缺乏基層員警正在擴大招考,於是我爹建議我四叔去當警察,之後四叔就一直當警察到現在(不知道退休了沒有?我太久沒回台灣,親屬近況都從跟我娘通電話那邊得知的)。

前面說了,四叔是便衣刑警,既然是便衣,自然得深入一般制服警員不會出入的場所,所以久而久之,四叔看起來也就跟他「喝茶」的對象沒兩樣了。

我老家在苗栗銅鑼的山上,三叔在老家種茶製茶,當然也就有親友直接批茶葉去賣。國小時有次看到四叔要離開老家時,在後車廂放了不少茶葉。隔了一兩年聽到長輩們在談論四叔被記過調職的事情,我爹告訴我是因為賣茶。

我問:「有規定警察不能賣茶葉喔?賣茶葉又不犯法!」
我爹:「妳少呆了,警察在他轄區店家賣茶葉,誰敢不買?那個叫做兄弟茶啦!」

很多很多年之後,我看了電影「艋舺」,和尚拿茶葉去店家其實就是收保護費這件事,我才明白什麼是「兄弟茶」。

很古早的年代,還有溫蒂漢堡,有次四叔帶著全家和我們去陽明山賞花之後,一夥人決定去天母吃溫蒂。印象中溫蒂漢堡的沙拉吧不是無限供應的那種,好像你只能夾完買了規定大小(有分大中小?)的盤子份量吧?可是四叔直接拿著其他食物的盤子走到沙拉吧,還問店員說我可不可以夾這夾那。我記得四叔的口吻是很客氣的,但是店員們完全就是被嚇到的樣子,隨便說了嗯嗯沒問題就閃開,然後四叔就很愉快地亂夾沙拉。

當警察被調來調去是很常見的事,四嬸極疼小孩,小時候我跟我弟常常去四叔家和兩位堂弟渡過整個暑假,我們就在不同的地方渡過了假期。最深刻的記憶是卓蘭的警察宿舍,日據時代的日式老房子古色古香,庭院有桂花龍眼樹荔枝樹和許多不知名的果樹及花卉,最古典的是連廁所都是屎尿噗咚下去不用沖水的老式茅坑,大家似乎無所謂,但我實在害怕,每次都跑去幾步之遙的警察局上現代化的廁所。

四叔因為太常接觸聲色場所職務混淆犯了紀律,調職的地方越來越偏遠,最後被調到苗栗泰安那邊的某個山頭去了,我阿公還開玩笑說四叔真是節節高昇,已經升到最高點啦!

大四名義上教學觀摩實質上畢業旅行,永遠的班代鄭大鼻安排了桃竹苗一帶的客家村。第二日的住宿,大鼻想規劃在泰安溫泉區,剛好我多嘴一句說「我叔叔在那邊當警察耶」,於是大鼻希望我跟四叔打聽一下住哪個旅館比較好。我當下在雕塑教室打電話給四叔,四叔很高興我們要去玩,「住同榮啦!那邊很好!」然後很豪邁地說要幫我們訂房,也答應跟旅館喬定我們當晚想要營火烤肉的要求。

畢業旅行第二天,遊覽車緩緩駛進泰安山間,駛入我們要住的旅館區,大家才知道,原來我們要住的「同榮」飯店其實叫做「騰龍」......

領了鑰匙,分配房間,大家正在安放行李,忽然間幾個女生神色倉促怪異來找我:「有個流氓在外面叫妳欸!」

我走到小木屋的平台上,果不其然,是我那些台北人同學不能想像的鄉下貌似流氓警察,四叔依舊不改風采,花襯衫水洗絲褲牛皮涼鞋look,要我去看營火場地位置,說完還往旁邊吐了一口檳榔汁,讚!非常有力,連我都不禁驕傲起來。

我跟大鼻與幾個男生跟著四叔去看營火場地,走到某個應該叫做停車場的地方(是的,我想有畫一格格白色長方格,以及零散在白色長方格裡停幾輛車的地方應該叫做停車場吧?),四叔指著四周一圈白色粉末狀說:「我幫你們畫起來啦,這些都是你們的!」那是石灰粉,四叔在柏油鋪的停車場圈了乖乖好大一個範圍給我們烤肉,正當我跟其他男生還回答不出來時,四叔又指了旁邊一堆樹幹(真的是樹幹!不是樹枝!)說,「那,給你們生火!我撿來的。」

可是那是一堆新鮮的樹幹欸新鮮的樹幹欸新鮮的樹幹欸新鮮的樹幹欸新鮮的樹幹欸!!!!不是那種乾枯倒下的樹幹,我們很難不懷疑是不是四叔下午想起臨時去砍樹的?

當日適逢賤中大壽,大鼻問我是否能跟四叔借個手銬來當餘興節目。於是在我被四叔叫去跟旅館老闆和當地大老敬酒之後(當時四叔跟一夥大人圍著圓桌吃飯喝酒,想必此旅館本來就是他常來的休閒好去處,嗯),我偷偷問了四叔手銬借我們玩一下與否。

四叔依舊不改豪邁,掏出手銬與鑰匙,說:「盡量玩!明天早上退房前把手銬拿給櫃台就好!」

之後四叔離開時,我們正在停車場烤肉,四叔開著車叭叭叭過來跟我們道別,臉上還有明顯酒意,然後就踩油門一路飆走了。

那晚,我們用手銬銬住了賤中和小思,渡過了爆笑的一晚。

大鼻說:「如果我們跟妳叔叔借槍,說不定他會答應哩!」

嗯,我也覺得。

2011年3月14日 星期一

綵衣娛親之天橋下說書

那個我們跳舞老師他有個學生最近在國父紀念館開畫展,聽說是以前你們中正高中的地理老師啦,妳認不認識?喔我沒印象。總之跳舞老師邀我一起去看展,我一看邀請卡覺得欸怎麼說呢,就很委婉說我對國畫沒興趣。畫國畫的嘛,就是那個樣子,妳瞭解吧?我明白,妳想說匠氣是吧。對啊就是那樣,書法寫得很漂亮功力應該不錯,可是不吸引我。因為那是現代人畫的,古人的可能比較有意思。會嗎?古人的很多也很匠氣。妳看到的古人畫可能是清朝,如果是宋朝就超厲害。喔為什麼宋朝會比清朝厲害?因為清朝是異族統治啊,那些文人講節氣不願意進畫院,然後剛好西方透視藝術被傳教士引進,硬要套上講意境的中國畫,結果就變得很好笑,妳看清潮的國畫顏色好豔麗,還有陰影明暗哩!呵呵,知道這些歷史也很好玩。對啊,然後宋朝是文人治國,因為趙匡胤怕重演唐朝軍閥亂政,所以都馬用文人,結果後來出去打仗的一堆是文人,怎麼打得贏人家?連北宋最後一個皇帝自己都是文人藝術家,就那個宋徽宗啦,妳知道吧,瘦金體就是他寫的。可是我不是很喜歡他的字。哎因為我們不懂書法啦,懂書法的人都給他分析得很厲害。像是蘇軾啊歐陽修那些文人以前都是當官的。啊,他們很有名呢!那個蘇軾很好笑,新舊黨爭的時候跟王安石不合,就被一路下放貶職,偏偏蘇東坡這個白目鬼,每到一個地方還寫文章稱讚那地方風景漂亮東西好吃,執政黨那邊聽到了,就更生氣,想說老子貶你,你還那麼爽,於是蘇東坡就一直被貶貶貶,貶到海南島去了,到了海南島還不改,繼續寫文章讚美,這時執政黨也沒轍了,海南島已經是宋朝領土最南,沒得貶了啦,所以隨他去算了。妳怎麼會知道這些歷史?高中國文老師講的啊,當她講這段時,我腦中的畫面是蘇東坡穿著古裝站在海邊,一手拿香蕉一手拿西瓜,看海吟詩,想到就超白癡。

週日和我娘通電話時,一路亂扯就開始口沫橫飛講這些歷史故事,細節應該有很多錯誤,不是考試寫論文,天橋下說書的人也不需要太考證。

我娘最近曾說,從這幾年我跟她通電話的內容,可以察覺我的轉變。

剛到頭幾年,都是些新奇的生活經驗。(剛到法國當然什麼事情都新鮮。)

中間幾年常講創作的事。(藝術學院只要想這個就好了,真是幸福。)

去年在講論文,講一些學術的東西。(異想天開當讀書人了。)

這陣子全都是在講生活瑣事,像是煮飯打掃這些。(家庭主婦的無奈感。)

「聽聲音就覺得很累啊妳!工少打一點,賺剛好夠用就好,書唸不下去也不用勉強。」我娘說。

其實最近常覺得,似乎某些時刻到了,隱隱約約今年會要做什麼大決定或是大變動,但不清楚是什麼。理性分析,大概不外乎就是在重拾創作與否、論文通過與否、繼續唸與否、轟出小皮與否、返台與否這些點上打轉吧!

如果什麼都沒變,還是重複著這一兩年打工論文寫寫停停然後又留級的日子,那連我都覺得乏味至極。

最近我家關於吃的


(圖片來源El Campo)

*poireau
繼青椒、芹菜之後,poireau是我最近買菜時必購的的新歡,維基百科的中文版說它叫做「韭蔥」,可是圖片根本就不是。基本上他的外型就是很肥大的台灣蔥。依照某種未經考證「越小越香」的神祕定理,它的味道的確不比台灣蔥那樣嗆,不過已經有幾分神似了。

記得某個週日中午,我要小皮去樓下買菜時順便帶把poireau回來,他當時眼色為難了一下(翻譯:老子不喜歡這個蔬菜),但還是乖乖買了一把回來,之後我就做了蔥花蛋餅。煎的時候香味四溢,小皮坐在電腦前說聞起來好像很好吃欸,我回答:「我以為你不喜歡poireau。」

「嗯,那是因為法國人料理poireau的方式太噁心了!」

的確是啊,法國人無論煮什麼蔬菜,幾乎都是一視同仁全部用水煮到死爛,難怪這孩子一堆討厭的蔬菜,我已經聽過N個他描述小學營養午餐因為吃什麼水煮燉蔬菜而感到噁心的例子了。

接著幾天我用poireau做了清蒸魚、蒜泥白肉等,同樣是辛香料擁護者的小皮很捧場,以後買菜就會主動問要不要補齊大蒜洋蔥紅蔥頭和poireau。

(除了薑,他有陣子吃到怕了,懇求客家婦女我不要所有菜都加薑。)

說到底,其實我沒把poireau當蔬菜,而是當成香料在用。


*panga
前一陣子很愛做清蒸魚時,panga是我的最愛。法國人懶,喜歡吃處理好的魚片,沒皮沒骨沒頭沒尾的,難怪不少法國小朋友畫魚時是畫一個白色的方塊,這不是以訛傳訛的笑話,小皮有跟我證實過。

既然魚攤多得是處理好的魚片,那我也從善如流,免得像以往煎全魚時小皮很痛苦一直在挑魚刺。我承認我當時買panga是因為它明顯比其他白肉魚便宜許多,身為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便宜的東西一定要嘗試。

以錫箔紙包裹撒鹽的魚片連同蔥段薑片蒸煮過後,打開錫箔紙,挑出蔥薑,把魚片置於磁盤,滿滿撒上切得極細碎的蔥花,淋上熱油滋滋作響,一下箸驚艷萬分,此魚肉質非常滑嫩,又不容易散爛,前所未有的口感,當下我宣布panga將成為我家餐桌常菜。

不知道是吃了第幾次,我才想是不是該搞清楚這是何方神魚,於是就著標價貼紙上的品目google去。

panga全名是pangasius,維基百科沒有它的中文頁面,不過大抵是一種鯰魚,產於湄公河。

接著在許多英文網頁看到呼籲不要再吃此魚的驚聳文章,大意是「骯髒」、「污染」這類的。

我很哀傷要小皮來看這些配上噁心圖片的文章,小皮說既然這魚生長在湄公河,那可以理解。

在「價廉物美」和「骯髒」這兩個點上徘徊許久,我還沒下決定。不過從此之後經過魚攤,我都暫時沒想到買魚這件事。

2011年3月8日 星期二

肆月貳日貳零壹零年 天氣雨

20100812Berlin003

昨夜夢裡零壹年的春天纏繞墨綠輝煌的流光數十個小時
忍著愴痛哀傷莫名束手無策愕著那已經忘了的(表面如此)況味在鼻尖湧起
怎麼老是有粼粼波光碎閃著
像是失憶的午后陽光填滿了房間
然而其實還是清晨樓下早市響著新鮮蔬果的氣息
好比芹菜番茄這類的還沾著菜販噴灑的水珠像是晨露
接著想起零壹年的台北其實沒有春天
嚴冬過後還沒換上薄長袖就刷地一下某天忽然進入沒有袖子的夏天
再來的季節成日下著雨直到發霉的鞋子淹沒到河畔二十八樓最後的警戒線

2011年3月7日 星期一

not well-know au 29 mars 2010

20090106 neige001

有一天下雪了蘋果汁柳丁香花院子雞蛋花白色黃色淡鄉浮動夜晚桂花狗貓清茶月亮紅雲薄暮霧紗少女端午初春香草艾草粽葉氣水卷髮白色的紙在英文課筆尖沙沙沙沙沙沙摹擦作響即使有錯字但是一直寫著一直寫著不改了草地上的黑貓跑來跑去好像發現了什麼驚奇的事物可能是隻小鳥或是昆蟲什麼的比方說有薄翅膀透明會跳的那種然後黑貓跑了溢出了我的視線範圍繞著一圈又一圈手牽手跳舞的孩子指甲上還染著紫紅的指甲花繡在下午下過大雨的屋子旁邊河畔邊還有鴨子划過水面鴨蹼在水面下拍動講台上的學生沒有準備圖片但還是開始了我只知到聽到了日本這個字然後想起了夜櫻在被與沾溼的古木長廊女人光著腳走過而月光藏在橘色的雲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