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6日 星期四

《嘿!老姊》十月二十五日,守靈

救護車駛上通往村子的大橋,鳴笛便開始響起。我打了電話給爹,告知將抵達。

老家位於山上,救護車一路爬坡,我扶著弟弟的擔架床,深怕他傾斜。

掛在門前電線杆的那串鞭炮尚未爆破,家狗來福就先哀鳴嚎叫。

打開了弟弟的屍袋拉鍊,護士翠翠把氧氣罩放在弟弟臉上偽裝。

救護車倒駛進入茶寮,打開車門,才見靈堂正在架設。

冰櫃竟然還沒來?

只好把救護車門關好,請司機把冷氣開強。

我不知道問題的環節出在哪,但心裡很不高興。

約莫十分鐘以後,葬儀社才把冰櫃送來。

這邊葬儀社的工人完全不同於慈濟,動作粗魯,我板著臉要他們輕一點。

或許對他們來說,死人跟一個不會動的物品沒什麼差別,而且或許顯得更沒價值。

救護車離開,靈堂擺置完成,缺了一顆牙的長者過來點香寫符,告知神明從這一刻起,才是弟弟的死亡時間。

我不知道那個缺牙男是誰,但想必是在宗教儀式上的某個要角,因為此後每日都得見到他。

靈柩前的地上放了一碗插著筷子的白飯,讓我一直聯想到小時候殭屍片的情節。

其實我倒希望他能跳起來吃飯,或是嫌嫌當屍體怎麼這麼無趣這類的話也好。




接著,就是更為瑣碎的喪葬事宜。


擇日的師父來了家裡一趟,一開始便說明了這場喪事大聽小,也就是說決定權在我,長輩只能從旁建議。

配合我回法國的時間,出殯的日期越早越好,但還是有許多限制。

最後我選定了一週之後,十一月二日,那似乎也是個好日子。

真正的重責大任似乎完全擔負在我身上,但我不知道我能否有力氣主導。

三嬸那邊早就已經安排好葬儀社的人,不用我們擔心太多,意思就是我們也沒什麼選擇。

吃中飯時,葬儀社老闆跟我提到告別式場他們可以包。

「會不會很醜?如果很醜我不要!」我挾著菜,非常直接地問。我感覺他忽然僵硬的臉抽蓄了一下。

別以為我好欺負,好歹大學時代我也是個很囂張的反派角色。

下午與葬儀老闆有合作關係的新竹廠商過來,業務員提著筆記型電腦來展示,看著這派頭,心裡是鬆了一口氣。

果然展示出的告別式場範例,也不至於讓人反感,我想以老牌藝人曹建的告別式場樣式為主,在細節做些變化。

只是關於價錢,業務員一直沒能給我一個答覆,他說要回去估價。

我心裡有了一點譜,知道這個告別式可能價格驚人。

業務員離開後,娘要我在心裡有個底價,雖然我們一心想給弟弟一個很酷的告別式,但還是得考慮一下費用。

葬儀社賺死人錢都是不吐骨頭的。

我決定如果價錢無法接受,便得自己動手。


靈堂得隨時有人守著,不能讓靈前的主香斷滅。

為了打發守靈的時間,我請三嬸幫我們買了摺紙蓮花的材料。

我並沒有很規矩地摺紙蓮花和元寶,倒是手賤折了一堆紙鶴。

缺牙男看我胡攪也沒阻止,只說折完後幾隻(確切隻數我忘了)用紅線串成一串。

我其實常懷疑他們跟我說的規矩有時是為了我常有的異想天開之舉而改變。

弟弟的靈柩旁放了兩個床墊,我和大堂妹莉芳以及四嬸春櫻就睡在那。

我躺在最靠近弟弟的那個位置。

以往暑假弟弟返台北時,為了節省冷氣電費,我們兩個常常睡在一起。

通常是我睡床上,他睡地板。

他抱怨爹的壞脾氣、轉系的想法、學校的趣事、暗戀的國小同學......

他的話很多,好像話題永遠用不完。

常常聊到娘開門來罵人要我們早點睡。

現在沒得聊了,這個死傢伙。

伴隨隆隆作響的冰櫃運作聲,唸佛機持續唱誦著不變的六字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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