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5日 星期二

萬里長征—七月五日

上海,攝氏三十八度。

走下飛機,迎面襲來熱風翻動著黑色蕾絲裙擺,刮搔迅速黏膩出汗的皮膚。這身巴黎的著裝,來到號稱東方巴黎的上海,可真是完全不恰當。我很懷疑中國人民的堅強生命力,大概就是從這種變態的氣溫訓練出來的。

搭接駁巴士到航廈取了行李,把身上的六百歐元兌換成人民幣。扣掉戶頭裡已開出支票的三個月房租和雜費後,這六百歐是我僅有的財產。

春初申請巴黎美院時,AKEMI說如果她沒考上就要把錢花光光去旅行。結果兩人先後在初審複審落馬,但最後把錢花光旅行的卻是我,而AKEMI現在除了回日本,大概就是留在巴黎談戀愛。

身為一介貧苦留學生,想把錢花光其實太容易了。

我盯著匯率告示牌,很想嘆口氣,匯率老跟我作對。初去法國時,歐元高漲;來中國旅行,歐元偏偏就下滑。

不過在我正在估算自己在這奇妙的匯差中損失幾餐飯時,左腳踝隱隱痛癢。低頭一看,幾隻肥大的蚊子貪婪攀吸著。彎起腳拍掉蚊子,收好櫃檯交付給我那一大疊厚厚的現金,便上了到市區的巴士。

我沒遵照路兒的吩咐「出了機場,往右走搭出租車」,因為我總覺得自己的智商與膽量並沒有低到要浪費一百五十人民幣的程度,而實際上,還多少有些賭氣的成分。

起因是路兒不願接機。

「我搭出租車到浦東機場要花一百五十人民幣,妳自己打車到旅館。」離開巴黎前的這段越洋對話,讓我隱忍下來想狂按鍵盤的不爽,當然我可以說「死胖子,你知不知道我在巴黎接送你到機場花的RER車資比上海的計程車費還貴?」但基於經濟學的損益概念,為了一百五十元人民幣而丟了一個朋友並不划算,所以就當作胖子懼熱不敢出門的理由會讓我心理好過一點。

浦東機場離市中心很遠,而我又坐上了停靠站特別多的路線,搖晃了一個多小時歷經繁華的現代高樓和窗口曬著大內褲的老房子,才抵達事先在網路上訂好、位於靜安的旅館。

在大陸,旅館房間最基本起價的叫做「標準間」,簡稱「標間」,兩張單人床。老實說這點讓隻身旅行的我很不適應,有種好端端浪費了一張床的罪惡感。讓我想起了2001年夏天和火星人去宜蘭旅行,因為遇上童玩節而尋不著旅店(這樣的事情似乎老發生在我身上),最後住的是有兩張雙人床和一張單人床的超大房間。

我坐在床上打電話給路兒告知我已經抵達,而在浦東機場被蚊子叮咬的痕跡開始犯癢紅腫。那種感覺像是一群螞蟻在裡頭,而且是越來越聚集。我不停抓著癢,以至於和何經泰、路兒、金大哥吃飯時,我仍不時勾著右腳偷偷摩蹭。

在上海的第一餐一定要提,重點不是那著名的上海涼菜,而是水煮魚。早在南法展覽期間,就常聽路兒提起水煮魚這道菜。

「水煮魚?清魚湯啊?」我對這道菜顯得很陌生。

「四川的水就是辣椒油。」路兒說。

接著我就常常在想著到成都一定要吃水煮魚,但想不到讓上海搶先了。即使四川菜混在滿桌上海菜中間有著踢館的霸道,但那道水煮魚讓我心生「天哪,怎麼那麼好吃?萬一以後吃不到」的惆悵。從浮滿花椒辣椒的紅辣油夾出鮮嫩的魚片,肉質不鬆散卻入口即化,除了誇張的文字形容,我覺得在身後放煙火灑花瓣更適合。

「等妳到了成都,那可更到地道。」金大哥說.。

「可是地道不見得好吃啊!」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在心中吶喊,因為花椒把我嗆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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