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5日 星期四

《燒陶人》第貳章

穿過兩旁的竹林就回到了媽媽的獨棟水泥雙層樓房,沒看到媽媽的摩托車,她大概是出門了。媽媽養的貓煤炭傻呼呼地走來,跳上引擎蓋,又迅速跳下,我想是因為車子過於熱差點燙壞了它的小肉墊。煤炭像犯了錯卻死不承認的小孩,在地上打了個滾,慢條斯理地離開。我一直覺得煤炭是隻個性偏向狗的貓。

我把車停在院子外,非洲鳳仙沿著整個竹籬笆紅的白的粉的盛開得一塌糊塗,這種植物就是好種,可是如果是公寓陽台就不一定了,我在爸爸的公寓白鋁花架上種了幾次,每次都因為常常沒回家,澆水不定時,總是奄奄一息,最後還是逃不了乾枯的命運,而且落下來的花瓣腐爛粘在板架的白色烤漆上很不好清理,後來也沒人再去照料,最後只剩下幾個裝著焦土的綠色塑膠花盆。爸爸偶爾泡茶前會把上一次留在茶壺中未清理的茶葉渣倒在花盆裡,有時甚至會去澆水,他說也許救得活,不過這些動作並不是持續地再做。他抱怨過我不好好照顧花草,或許他說的那些話以及澆枯土的動作,是在埋怨我總是不見人影。只是,他的抱怨正如同倒茶渣與澆枯土這件事一樣,不持續且隨性。

非洲鳳仙之外,院子裡還種了些玫瑰與九重葛,有時媽媽心情好,會去花圃買些季節性的草本時花,例如鬱金香、三色菫之類的,就這樣胡亂搭配,倒也沒什麼不協調。媽媽曾經說過,她討厭這個房子的外觀,光禿禿貼著二丁掛磁磚,「俗氣不堪」,她曾經這麼嚴厲地批評過,並且閃著眼睛如作夢少女般描述她所喜歡的房屋類型,白色木造房子屋簷下有走廊,「就像美國影集的鄉下房子那樣」。(現在我不知要不要告訴她,我在一個海邊渡假小屋待了半年,冬天吹著寒冷海風夏天忍受酷陽,現在我灰頭土臉的回家,而它正是那種房子的縮小版?)媽媽從離婚協議分到這個她不滿意的水泥房子卻無力作什麼改變,只好集中心力在小院子,有次她甚至不知哪裡弄來了白色鏤空雕花鐵桌椅,坐在花園喝茶看雜誌,不過,也就那麼一次而已。她的興致消退,可能跟戶外桌椅總是不比室內桌以來的潔淨舒適有關吧,媽媽大概也不願意每次喝下午茶前得先大費周章清理桌椅上的沙塵。現在,那組桌椅不知被媽媽扔到哪兒了。

翻了皮包,找不到媽媽家的鑰匙,我確定沒把它留在海邊渡假小屋以及其它地方,也許是跟衣物混雜在後車廂的某一個紙袋中,但是我不想現在打開後車廂,我怕那股汽車獨有的悶熱氣味,簡直令人想嘔吐。看看手錶,快四點而已,原來我才開了一個半小時,卻覺得路途有世紀之久,有點懊惱選擇在正熱的時刻上路,不過夏天總是那麼炎熱,大概從早上八點開始氣溫就爬升得很高,我會煩躁起來,所以如果要避開太陽,也只能晚上出發,可是夜晚的路況會讓我不安,想到這裡,心裡似乎安慰了一些。這時我感到剛剛在路上的飢渴難耐又浮現,於是我決定走路去小街口的冷飲店喝點冰水。

到了小街口,印象中掛著圓圓鐵招牌有白鐵椅座位的冷飲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彩卷專賣店。我買了一張彩卷,店主是以前冷飲店的老闆,不過他沒有認出我,反而讓我輕鬆些,我不喜歡認識已久卻不熟的人熱切問起我的事,我不知道那些問的人是把問候近況當作無關緊要的問候語或是嚼舌根般挖出些消息好搬弄是非,對我而言兩者都很令人反感。站在彩卷店門口,整條小街幾乎一眼就看盡,符合我需求的只剩一家新開的飲料聯鎖店。我在琳朗滿目的壓克力價目表前駐足許久,我很想喝清爽一點的飲料,但賣飲料的女生卻一直推銷珍珠奶茶,那個女生染著一頭黃髮,讓我想起了剛才的海邊渡假中心櫃檯女孩,如果不是地點以及職業的區隔,我可能無法分辨她們的不同。我買了一杯檸檬汁,檸檬味相當淡薄,糖倒是放了不少,我應該要吩咐她少加糖,可是我又如何能事先知道這家飲料舖的糖量是如何呢?我邊啜著難喝的檸檬汁慢慢在街上走著,一直到轉角,我才把還有八分滿檸檬汁的塑膠杯偷偷放在一戶人家的畚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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